記者蹲點丨舍棄近10億稅收，換來“一湖清水”

　　

　　

　　靠山吃山靠水吃水。跟湖打了一輩子交道的殷茂席，如今才算咂摸出水中“滋味”。

　　這幾天，微山湖旅游區微山島上，殷茂席家240平方米的小飯館里坐滿了來自河南、安徽、北京，以及棗莊、泰安、濟寧等地的游客，整整20桌。他和老伴、兩個兒子、雇工齊上陣，把四鼻孔鯉魚、鯽魚鍋餅、“一魚兩吃”、魚絲、魚丸等微山湖特色美食輪番端上桌，一中午入賬4000多元。

　　“創5A級景區成功了嘛，微山湖越來越值錢了！我這個小店也跟著沾了光，來吃飯的游客增加了10倍。”午后短暫休息的空隙，66歲的殷茂席點上一支煙，告訴記者，他討過飯、捕過魚、養過鴨，從前的營生都不長久。如今，湖水清了、生態好了，上島的游客越來越多，昔日不溫不火的小飯店成了主要收入來源。

　　老殷感慨，眼前這桌“旅游飯”來之不易。

　　從面對煤炭，到面對游客

　　身為微山湖旅游區微山島景區經理，朱長春曾是工作在地下數百米礦井里的煤礦工人。

　　微山湖不僅盛產各類水產，湖底及周邊還深藏著豐富的煤炭資源。2010年前后，煤炭稅收占微山縣財政收入的70%，那時候是“靠煤吃煤”，不少人選擇當礦工，以煤為生。朱長春就是其中一員，工作在微山湖礦業集團旗下的崔莊煤礦。“滿眼黑乎乎的煤炭，腦子里想的都是安全。”他回憶，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升到地面看見陽光。

　　2017年前后，南四湖流域生態保護和高質量發展提上日程，微山湖礦業集團旗下5個煤礦中，4個位于南四湖省級自然保護區核心區和緩沖區的煤礦被關停，清理6處違規光伏基地，保護區內禁止發展工業……4年時間，微山縣一般公共預算收入銳減近10億元！與此同時，微山開啟了“保護生態環境、發展旅游特色產業”的“掘金”之旅。

　　2018年，朱長春和100多名微山湖礦業集團的同事，一起轉入山東微山湖旅游發展集團，成為導游員、講解員、管理等旅游從業人員。

　　從面對煤炭，到面對游客，每個人都在以“填鴨式”的培訓讓自己迅速蛻變。“5A級景區、5A+的服務，三米微笑、一米問好……”去年11月，朱長春連續駐島28天，經常從早上6點忙到次日凌晨1點。150多場次的專業培訓，每天晨會的高頻次練習，讓每個人說普通話不再尷尬，即便是檢票、物業人員都能滔滔不絕講上一番。

　　山東微山湖旅游發展集團副總經理張紅波介紹，上榜國家5A級景區后的半個月，微山湖旅游區游客數量同比增長三分之二，周末能達到七八千人次。

　　“現在我們會為了提升游客體驗，每10分鐘打掃一遍衛生間，即便是游客看不到的窗欞處也要擦拭，也會為游客丟失的一枚耳釘，八九個人在太陽底下尋找兩個小時……”朱長春感慨，他正在告別一個“舊我”擁抱一個“新我”，微山湖也是一樣。

　　“鳥中大熊貓”不再是稀客

　　“嘰嘰喳喳！”夜幕將臨、晚鳥歸巢，微山湖國家濕地公園回蕩著陣陣婉轉的鳴唱。一片蘆葦蕩中，微山縣攝影愛好者趙邁“全副武裝”“潛伏”在水中，長焦鏡頭里正上演著偉大的母愛——遠處水面的浮巢上，兩只須浮鷗雛鳥嗷嗷待哺。“鷗媽媽”扇著翅膀飛去又飛來，一次次將銜來的食物喂進“幼崽”們的嘴里。

　　“須浮鷗是一種體型略小的淺色燕鷗，棲息于開闊平原湖泊、水庫、河口、海岸和附近沼澤地帶，對生態環境要求很高。”趙邁說，最近這幾年，微山湖里的鳥類越來越多，須浮鷗是他鏡頭中的常客。

　　好生態來自一點一滴的積累。南四湖是南水北調東線重要的輸水通道和調蓄湖泊，其水質好壞關系著調水成敗。為了治水，當地不僅關停了污染企業，而且建設38座企業污水處理站、3座城鎮集中式污水處理廠。投入14.9億元實施退漁還湖、退池還湖、退耕還濕，建成6萬余畝人工濕地，保護修復10萬畝原始生態濕地，增加1.67萬畝生態涵養林，初步建成環南四湖生態屏障。

　　趙邁說，微山湖國家濕地公園曾有片樹林是鳥類聚集的天堂，時常有人出沒其中，打擾鳥類生存。后來，政府實施“筑島工程”，專門在樹林和陸地之間挖開一條河溝，筑起一座人工鳥島；今年春天，幾名工人在微山湖國家濕地公園荷塘清理雜草時，在蘆葦叢中發現一個斑嘴鴨窩，里邊有12個鴨蛋。他們沒有破壞鴨窩、取走鴨蛋，而是小心翼翼地留下那片蘆葦，將鴨窩保護了下來。

　　生物多樣性是環境好壞的最好檢驗。目前，南四湖鳥類達221種、魚類78種、水生植物74種。絕跡多年的水雉、白枕鶴、東方白鸛等珍稀鳥類重現微山湖。“‘鳥中大熊貓’震旦鴉雀早就不稀罕了！”趙邁說。

　　好湖水就是“金飯碗”

　　作為土生土長的微山島人，殷茂席家世代以魚鷹捕魚為生，后來魚蝦因污染減少，日子難以為繼。老殷又搞起了養殖，70多只鴨子和5畝多的魚塘，收入可觀。

　　“南四湖養魚富了幾代人，但養魚的過程中，殘余的餌料和農藥也把水污染了。”南四湖自然保護區野生動物保護部部長郭寶金說。2012年開始，南四湖自然保護區核心區禁止養殖、捕撈及其他生產活動，相繼清理22.85萬畝湖內網箱網圍、18萬畝池塘，釋放40多萬畝湖泊水面。目前，南四湖水質穩定達到地表三類水標準，躋身全國水質良好湖泊行列。

　　湖水清了，日子紅了。

　　魚鴨不讓養，日子怎么過？正當殷茂席發愁時，飯店的生意卻一年比一年忙。“琢磨來琢磨去，原因還是在這片水里。水清亮了、生態好了，游客可不越來越多嘛。”老殷說，飯館平均每天都能擺上20多桌，照此下去，一年掙個十來萬元不成問題。

　　“有房住了，兜里也有錢了，我的愿望都實現了。”老殷笑呵呵地和記者分享。和他一樣，全村270多戶人家，有的開游艇，有的建民宿，有的開餐館，有的賣特產……幾乎家家吃上了“旅游飯”。

　　生態紅利正在逐步顯現。微山島鎮人大主席王建說，他們引導各村發展特色鄉村游、提升民宿和餐飲標準、豐富旅游業態，微山島鎮人均可支配收入由2020年的1.7萬元增加到如今的2萬多元。

　　“西邊的太陽快要落山了，微山湖上靜悄悄……”傍晚的微山湖面上，一只木船劃進夕陽的輪廓，木棹劃水的伴奏下，放鷹歸來的殷茂席不由地哼起了小曲。“大湖靈著呢，你對它好它就對你好。好湖水就是咱的‘金飯碗’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