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泰山·捕風捉影 | 空谷幽蘭

　　□劉水 文/圖

　　坐在元君殿和聽泉山房東北角的石凳上，今年第一次聽見“布谷、布谷”的鳥鳴聲。三潭疊瀑的水流早就斷了，只在潭底剩一勺水，等待著雨季的復蘇。

　　

　　紅墻樹影。

　　這里是泰山登山古盤道上的斗母宮，我已經有一年多沒上來了。近來因為讀《老殘游記》，又想起來這里看看。廟里依然清幽，樹多，一進到廟里，看那銀杏、古槐、南蛇藤灑下滿院子的綠蔭，感覺呼吸進去的空氣都是綠的。

　　

　　泰山四槐樹。

　　盡管明知《老殘游記》是小說，但還是會想到逸云，想到那間兩明一暗的房子，一面月洞大玻璃窗外便是山澗，冬日里“澗里的水花喇花喇價流，帶著些亂冰，玎玲珰瑯價響，煞是好聽。”而現在，南院面向山澗的寄云樓和北院的聽泉山房卻都上了鎖，你若好奇，只能透過花格子窗往里窺探了。

　　建筑被綠葉覆蓋。

　　也許你還會想到逸云那些因為遇到了任三爺一見投緣，晚上忍不住“胡思亂想”“夜夜算計”：“想到好的時候，就上了火焰山，想到不好的時候，就下了北冰洋。一霎熱，一霎涼，仿佛發連環瘧子似的。”直到最后終于“大徹大悟”：“想到這里，我把鏡子一摔，心里說：都是這鏡子害我的！我要不是鏡子騙我，搽粉抹胭脂，人家也不來撩我，我也惹不了這些煩惱。我是個閨女，何等尊重，要起什么凡心？墮的什么孽障？從今以后，再也不與男人交涉，剪了辮子，跟師父睡去。”從此以后，就可以“終日里但凡閑暇的時候，就去同那儒、釋、道三教的圣人頑耍，或者看看天地日月變的把戲”去了。

　　

　　泰山石刻。

　　這就是老殘眼里“出污泥而不染”的“空谷幽蘭”。這也難怪劉鶚在“續集”中會如此細致入微、不吝篇幅地去刻畫這樣一位女子曲曲折折的心理變化了。前幾年，曾有位美國人比爾·波特追尋隱士的蹤跡、親身探訪隱居在終南山等地的中國當代隱士，撰寫了一部專著《空谷幽蘭》，卻原來在這泰山斗母宮，我們也可追尋得到這“空谷幽蘭”的影子。

　　老殘是個搖個串鈴替人治病糊口的“江湖郎中”，游走江湖二十年，對病人望聞問切，藥到病除，對世道人心也把脈問診，懷了深深的關切。正如在《自敘》中所言：“吾人生今之時，有身世之感情，有家國之感情，有社會之感情，有種教之感情，其感情愈深者，其哭泣愈痛。”

　　因為有如此深厚的感情，在大雪中，看到“樹上有幾個老鴉，縮著頸項避寒，不住的抖擻翎毛，怪雪堆在身上。又見許多麻雀兒，躲在屋檐底下也把頭縮著怕冷，其饑寒之狀殊覺可憫”，自己也忍不住為這些鳥雀“愁苦得受不得”：“這些鳥雀，無非靠著草木上結的實，并些小蟲蟻兒充饑度命。現在各種蟲蟻自然是都入蟄見不著的了，就是那草木之實，經這雪一蓋，哪里還有呢？倘若明天晴了，雪略為化一化，西北風一吹，雪又變做了冰，仍然是找不著，豈不要餓到明春嗎？”又想起那些擔驚受怕的百姓，“不覺落下淚來”。

　　在斗母宮徜徉，我還是喜歡紅墻上的樹影。元君殿東墻有一片竹林，大概是去年竹子開花，竹子都是半枯的樣子，但早上投在墻上的竹影卻像一幅畫。還有院子的西墻外，下午時樹影婆娑，隨風搖曳，多了一層迷幻的色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