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泰山丨如夢幻泡影

　　□劉水文/圖

　　我在想冰面下的一串串泡泡是怎么形成的。

　　先是想到螭霖魚，一種棲息在桃花源，長多少年也長不大的小魚兒，是它們在水下吐出一串串水泡兒，遇冷被冰結在冰里了吧？我趴在冰面上，往厚厚的冰面下瞅，但一條小魚也沒看到。再說，那些冰泡泡也不是普遍都有，只在有的水潭的一片地方能見得到。

　　

　　我又想，也許更合理的解釋，該是水底下冒出的泉水。有的地段河床上有細細的泉眼，氣泡是隨著泉水從地下冒出來的。想起在泉城讀書時，周末沒少去解放閣和黑虎泉一帶，在九女泉、白石泉邊，看一串串水泡從泉底的沙土中冒出，一串破滅了，又有一串跟著冒出來。而現在，我在桃花源河谷里看到的，卻是數不盡的水泡兒一下定格在了冰里，就像透明的琥珀一樣。

　　《金剛經》稱“一切有為法，如夢幻泡影，如露亦如電，應作如是觀?！笨蛇@一閃即逝的“夢幻泡影”不也一樣可以定格嗎？不錯，寒冰消融、溪流淙淙時，這些泡影又會化為烏有，但有了這定格的一瞬，已經足夠讓人欣慰和欣喜了。尤其是對攝影人來說，“瞬間即永恒”。幾百分之一秒拍下一張照片，在照片里卻可以去想象那浩瀚無際的星云宇宙。更何況這樣的冰中泡影可以陪伴整整一個冬天呢？

　　在泰山腳下生活，總是要讀幾本泰山的書的，不然外地的朋友來了，你一問三不知，臉面上總是掛不住。但是對于這樣一座“沉浸在充滿歷史記憶的氣氛中”的大山，讀它的書，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。我有好幾位朋友是做泰山研究的，他們心無旁騖，投身“名山”的事業中。而我聽見陣陣雁鳴，就會駐足而望，直到那雁陣消失于天際。

　　

　　所以，周末我在看書時，聽朋友說去桃花源看冰泡，我毫不猶豫，把書一拋，跟著就去了山里。如果心靈是架天平，在文化與自然之間，我傾向自然；在石刻與飛鳥之間，我傾向飛鳥；在學問與感覺之間，我傾向感覺；在宏大與瑣細之間，我傾向以小見大；在泡影與永恒之間，我傾向在泡影里凝聚永恒。

　　從桃花峪進山到桃花源，沿路我們在碧峰寺、彩石溪、龍灣和鸚鵡嘴4處溪谷地段停留。前面2處地方看冰泡，后面兩處看冰瀑。趕到鸚鵡嘴時，斷崖下已經看不見陽光，但是我們還是拽著連翹干枯的枝條下到了谷底。站在谷底下仰望，冰瀑就像貼著懸崖豎起一座壯觀的琉璃塔。

　　從琉璃塔的一側爬上光滑的巖面，還可以鉆進塔后的冰洞。只是冰洞又窄又滑，難以立足，我小心翼翼蹲坐在冰上，透過掛著冰簾的窗口，望外面的山谷和郁閉的山巒，只聽見融化的冰水“噼噼啪啪”打在棉衣上，濺濕了頭發。

　　這時，如果有人從對面的山上，看見我在冰洞里出沒的身影，他會不會想起莊子《逍遙游》的仙子？“藐姑射之山有神人焉。肌膚若冰雪，綽約如處子，不餐五谷，吸風飲露，乘云氣，御飛龍而游于四海之外?！?/p>

　　一座山，如果能給人一種洗塵滌慮、超凡脫俗的“出世感”，就會令人向往不已。我們不能脫俗，但登山畢竟也不是為了尋找人間濃烈的那種煙火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