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疆牧民 移動的“紅色堡壘”

　　夏末秋初，阿爾山目光所及，只此青綠。天野蒼茫，陽光穿破云層投向大地，灑在綿延不絕如綢緞般的丘陵草原上。

　　驅車向中蒙邊境線進發，駛過蜿蜒的小路，扎進這片綠色的最深處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的山坡，老遠望去，山坡中間用石頭鑲嵌了8個大字，“愛邊、護邊、守邊、強邊”。

　　草坡腳下，五星紅旗高高飄揚的地方，正是內蒙古興安盟阿爾山市天池鎮護邊員、黨員中心戶王玉發的家。

　　王玉發今年67歲，巡邊守邊20余年。

　　記者見到他時，他剛剛放牧回來。盡管居住的牧場不通網絡、信號微弱，全靠一臺對講機與外界交流，但王玉發卻是個健談的人，尤其是提起巡邊工作，更是自己打開了“話匣子”，嘮起了戍邊的日常。

　　位于興安盟西北部的阿爾山市與蒙古國接壤，邊境線長達98公里。其中，王玉發負責巡邏的邊境線有25公里，途經4個界碑。在這里，每一條河流、每一片土地都留下了他堅實的足跡。

　　清晨，王玉發背上裝有望遠鏡、鋼鉗、錐子的工具包，早早地出發開始了一天的生活勞作。有時候，他一邊放牧一邊騎馬巡檢，有時候，則開車在邊境線上瞭望。多年來的經驗，讓王玉發對邊境管段所有敏感地段、通道了如指掌，邊境前沿的任何“風吹草動”都逃不過他的眼睛。

　　夏季是巡邊任務較為繁重的時節，“最近采野菜的人多，為防止有人越過鐵絲網，我們要提前做好預防工作”，王玉發介紹，最近的邊境線離他的家僅有3公里。20余年行走在護邊路上，鐵絲網破損，他手持鋼鉗一絲不茍地加固修繕；界碑臟污，他小心翼翼地擦拭；碑號褪色，他掏出工具包里的紅油漆仔細描摹……每一次巡邊，王玉發都將沿途的情況詳細記錄下來。鐵絲網旁本來沒有路，被王玉發和其他巡邊隊員日積月累踩出了一條路。

　　“這條巡邊路，我要走到走不動為止”，傾心傾力為邊境地區安全穩定“站崗放哨”，這是王玉發的樸素心聲，也是邊境線上所有護邊員的赤誠心愿。

　　作為祖國的“北大門”，內蒙古自治區有4200多公里邊境線、36萬平方公里邊境管理區。為守護祖國北疆的安全穩定，一代代牧民扎根在此，構筑起人人是哨兵、家家是哨所、村村是堡壘的紅色邊境線，不斷傳承續寫著為國戍邊的時代故事。

　　跨越一個世紀之后，“蒙古包哨所”圖門家的故事仍在貝加爾湖畔延續。

　　圖門是呼倫貝爾邊境管理支隊的護邊員，家住新巴爾虎右旗貝爾蘇木貝爾嘎查。順著他家蒙古包望去，不到500米便是中蒙邊界。從圖門的爺爺開始，他們一家祖孫三代守衛在這里，守護著由8塊界碑連成、長達60多公里的邊境管段，累計巡邊10萬余公里。

　　圖門的爺爺巴日哈薩巴達是當地最早一批加入中國共產黨的牧民。當時，中蒙邊界的巡邊任務重，巴日哈薩巴達主動找到邊防官兵，提出想加入護邊隊伍。此后，越來越多的蒙古族群眾和巴日哈薩巴達一樣，陸續成為護邊員，在邊境一線義務巡邏。

　　紅色的血脈流淌在圖門家族的心里。1985年，剛滿18歲的圖門應征入伍，成為一名軍人，1990年光榮地加入了中國共產黨。退伍后，銘記“一定要守好這片草原”的家訓，圖門回到草原，從年邁的父親手中接過接力棒，成為家中第三代“護邊員”。

　　護邊員的責任就是守護好界碑以里的一草一木。在他們心中，界碑就是國家的標志，神圣不可侵犯。

　　讓王玉發印象最深的，是一次雪天巡查。他在邊境線上發現一串足跡，上前一摸腳印上的雪硬硬的，明顯是有人剛剛從這里走過，他即刻扔下羊群騎馬上山追去，最終協助伊爾施邊境派出所抓獲企圖偷越國（邊）境人員。

　　近兩年的一個冬季，界河冰凍，天然屏障的消失，容易導致牲畜越境。那次，圖門正在草場放牧，接到貝爾邊境派出所電話，得知有十幾頭駱駝在中蒙邊境覓食，隨時可能越境。他顧不得安頓自家羊群，立刻奔向邊境線。途中遇上白毛風，憑借多年巡邊經驗，圖門迅速鎖定了駱駝群行蹤。當他協助民警將駱駝群驅離邊境返回牧點時，才發現自家的羊被暴風雪吹丟了幾只，他說：“羊丟了幾只沒啥，邊境安全才是最重要的。”

　　今年是圖門成為護邊員的第34個年頭。幾十年來，圖門巡邊風雨無阻，累壞了8匹馬、騎壞了6輛摩托車，而他負責的邊境管段從未發生過人畜越境事件。

　　今年，是王玉發加入中國共產黨的第40個年頭。他把巡邊守邊當成自己的事業，巡邊過程中救助迷失群眾70余人次，救助受傷野生動物76只。

　　隨著內蒙古自治區持續深化“五邊行動”，扎實推進“北疆基層黨建長廊”建設，作為一名基層黨員，圖門和王玉發兩位戍邊人不斷拓展護邊員崗位職責，在新時代肩負著引領村民增收致富、生態環保示范、社情民意收集、矛盾糾紛調解等重任。

　　圖門在巡邊之余，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策馬往返各個戍邊點位之間，為新入職的護邊員講解守邊護邊技能和注意事項，帶領牧民學習黨和國家的政策。慢慢地，圖門一家三代戍邊的事跡在草原上傳播開來，當地越來越多的牧民主動申請加入護邊隊。如今，結合邊境嘎查村實際，呼倫貝爾市設立“紅色堡壘戶”680余個，吸納護邊員1190名。

　　自從當上了護邊員，他們的生活就不再只有小家，心里裝的是周邊的牧民，全心全意為大家解決急難愁盼。

　　有一次，圖門夫婦得知一位牧戶家的515只羊丟失后，半夜到邊境附近尋找，終于找到了即將越過邊境的羊群，兩人趕緊聯系丟羊的戶主，最終把羊群安全帶回家。圖門還幫助建檔立卡戶代養羊，帶領嘎查牧民組建合作社，在集約化、現代化、生態化養殖方面進行了很多探索，積累了豐富的經驗，成為壯大嘎查集體經濟、帶領牧民致富的帶頭人。

　　王玉發被牧民們認作邊境線上的“特邀調解員”，他在牧民們中有威信。近年來，邊境牧民因草場產生糾紛的事時有發生，王玉發及時學習最新法律法規，幫助牧民們調解矛盾糾紛。

　　每一座蒙古包就是一座哨所，守衛著千里邊防；每一個牧民就是一個哨兵，為偉大祖國站崗。

　　近幾年，黨和國家給予“北疆紅色堡壘戶”和護邊員的政策補貼和待遇不斷提高，也為他們配發了棉衣、望遠鏡、對講機、夜視儀等巡邏裝備。圖門感慨，從石頭路到柏油路，從徒步難行到策馬巡邊，再到摩托車巡邏，從完全依靠人力到配備信息化電子化裝備，“護邊工作也逐步走向了現代化，護邊員也越干越有勁”。

　　2019年，王玉發正式加入阿爾山天池鎮護邊員隊伍。他自購材料，用1000余塊石頭在家對面的草坡上堆砌出“愛邊、護邊、守邊、強邊”8個大字，他希望為戍邊工作再做點什么，他說：“作為一名中國人、一名共產黨員，就應該有這樣的責任心，有這樣的愛國熱情。”

　　中青報·中青網記者 劉尚君 來源：中國青年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