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下泰山·捕風捉影丨無花果樹下

　　□劉水

　　立秋前后，無花果熟了。

　　在院子一角，有一棵自生的無花果樹，結了一樹果實。有一天早上，我發現果子不知被什么人摘了，枝頭上的果子已經所剩無幾，成熟的也被鳥啄過。

　　但就在這幾天，我在兩本書里卻都發現了無花果的影子。

　　先是在《歌德談話錄》中。1824年3月30日，歌德與愛克曼談到不同體裁的戲劇應在不同的舞臺上演。把不倫不類的東西混在一起，會使聽眾無所適從。歌德如此比喻：“聽眾中各有各的要求和愿望，總是愛到經常得到滿足的地方去滿足。今天在這棵樹上摘得無花果，明天再去摘，摘到的卻是黑刺莓，這就不免掃興了。愛吃黑刺莓的人會到荊棘叢中去找。”他希望能有更多的分眾劇場建起來，讓聽眾能各得其所，各取所需。

　　然后是尼采的《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》。《在幸福之島上》，他寫道：“無花果從樹上落了下來，它們好甜美；當它們掉到地上的時候，裂開了皮。對于它們來說，我就是那陣使它們掉落的北風。”查拉圖斯特拉讓人們對待他的“教義”，就像吃無花果一樣，去“喝它們的汁液，吃它們的果肉！”

　　我一直讀不懂《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》，直到現在我也不能說已經讀懂。“我行走在人類中間，如同行走在我預見的那種未來的碎片中一樣。這就是我全部的創作和追求，把碎片、謎和可怕的偶然事件都組合在一起。如果人類不能成為詩人、猜謎者、對偶然的解脫者，那我是如何也忍受不了成為‘人’的！”我困在他“碎片、謎和可怕的偶然事件”的組合里，就像一個“猜謎者”，或者是“拾荒者”？

　　我還是能不時感受到些什么，有時也會感動。就如偶爾抬頭看一朵云，暼見從云縫中透射出一束束光的瀑布，或者射出一道光亮的閃電，從云端“噼里啪啦”灑落一陣急雨下來。在品嘗過無花果的甜美之后，我也會忍不住感嘆：“我們的四周是多么的豐盈啊！從這種豐盈望出去，眺望遙遠的大海，真美！”

　　喜歡查拉圖斯特拉對大地的態度。“人類以及人類的大地是永遠沒有窮盡的未知世界。”在他眼里，“現在最為可怕的是褻瀆大地，是將那無知的心看得比大地的意義還高！”他懇求人們：“忠實大地吧！不要相信那些向你們談論超越大地之希望的人！”

　　在人與大地之間，人要“把迷失方向的美德領回到大地。是的，將它們領回到身體與生命：讓它賦予大地其意義，一種人的意義。”人，崇高者，“他應該像公牛一樣做事，他的幸福應該散發出熱愛大地的味道，而不是蔑視大地的氣味。”他希望看到“他是一頭白色的公牛，看它是怎樣鉚足勁兒、叫喊著拉看犁鏵前行：它的叫喊聲應該是贊美大地的一切！”而大地，“真的，大地應成為一個痊愈之地！大地四周已經被一種幸運之氣味，以及一個新希望所布滿！”所以，“我們應該愛大地。”

　　如果說侈談對待大地的態度還顯宏觀和抽象，我們不妨沿著他的視線、腳步和思路，去看山上的一棵樹，去登一座山，去看一次日出，去與萬物交談，去聽一條蜥蜴爬動時的響聲，去等待露水在夜里最安靜的時候降臨草地……

　　在山中，背靠一棵孤零零的樹，他說：“其實，人和樹的情況是相同的。他越是想生長到高處、光明處，他的根就越是深深地扎入土地里，越是向下生長，越是長到黑暗的深處，甚至進入到惡里面。”

　　與他一起登山，聽他在不停地說：“學會不滿足于自我而看到其他的東西，是很有必要的——這是登山者必不可少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