香港故事丨“鬼網獵人”的水下之戰

　　新華社記者甄曉博、孟佳

　　花白的頭發、充滿感染力的笑容……雖然眼角的皺紋寫著滄桑，但單從外表難以看出精神矍鑠的陳天明已年過七旬。

　　10多年間，陳天明常常奔波于香港的各個海灘清理垃圾，并通過潛水的方式去尋找和清理“鬼網”，打響了一場場“鬼網獵人”的水下之戰。

　　“‘鬼網’就是被漁民丟棄的漁網，在海里會隨著水流、風向不停地漂浮，纏繞住海洋生物和海洋垃圾，破壞海洋生態。”71歲的陳天明說，藍色的海洋本應靜謐而美麗。

　　水面之下無聲的博弈

　　白色的潛水船從西貢新公眾碼頭出發駛向大海，大約航行50分鐘就到達大癩痢島附近。

　　船還沒完全停穩，陳天明迫不及待地準備起來了：潛水服、壓縮空氣瓶、呼吸調節器、浮力調節裝置、鉛帶……各式裝備，迅速穿戴完畢。

　　深呼吸一口氣，陳天明和同伴跳入海里。水下世界，時間似乎變慢，只聽得見呼吸時發出的“哧哧”聲和“咕嘟咕嘟”的氣泡聲。

　　過了40分鐘左右，潛水員接連露出了頭。“我們今天下降到接近20米的深度，但沒找到垃圾。”陳天明說完，轉身帶著幾位義工去附近海灘清理散落的塑料、一次性餐具等垃圾。

　　今天的總指揮——潛水教練莫仲華有些不甘心。前幾天，他在附近見到過“鬼網”。他帶著兩個同伴繼續搜尋，不一會兒，一個用來在水面標記位置的橙色標識倏地鉆出了水面。

　　“我找到了一個很大的‘鬼網’！底下還有一條被纏住的魚，好像是石斑魚。”莫仲華興奮地說。

　　大家摩拳擦掌，再次出發。這次不再是分組行動，而是錨定目標全員包圍。在橙色標識附近，一股股洶涌的海浪撞向礁石，一行16人保持一定距離游了過去，消失在水面之下。

　　魚、海參、海膽、軟體珊瑚……各種各樣的海洋生物相繼出現在眾人面前。下降到8.8米的深度時，一大片覆蓋在巖石上的“鬼網”張牙舞爪地出現了。

　　判斷好整個網的大小后，他們開始分組行動：有人剪網收網，有人負責保護同伴，有人負責拍攝。

　　陳天明掏出剪刀熟練地剪了起來，正在香港大學環境專業就讀的翁厚全則在一旁盯著他，確保他不會被飄動的“鬼網”纏住。

　　半小時后，一個個裝著“鬼網”的黃色浮力帶紛紛冒出水面，紅褐色的“鬼網”終于被他們清理干凈。陳天明任身體隨波漂浮，笑容溢滿臉龐。

　　隊員們坐上快艇，把“鬼網”運到專門的垃圾船上。之后，垃圾船會把它們運輸到特定的堆填區。

　　親歷危險堅定清理決心

　　陳天明與“鬼網”結緣，始于十多年前一個炎熱的夏天：他受朋友邀請去香港大嶼山東南部的海灘清理垃圾。

　　“那天天氣很熱，清理完垃圾后，我就跳到海里，想給身體降降溫。在水里我遇到了一張網。之后網友告訴我這是漁民丟在海里的漁網，英文翻譯過來叫‘鬼網’。隨波逐流的‘鬼網’會纏繞住海洋生物、潛水員、海洋垃圾，甚至是船的螺旋槳。”陳天明說。

　　直到那個時候陳天明才知道，美麗的海洋內里藏著創傷。作為一個熱愛大海的人，他受到了巨大觸動。此后，陳天明便琢磨如何讓更多的人了解這一現實。

　　他接受了朋友的建議，決定把關注點放在殺傷力更大的“鬼網”上，并通過潛水去尋找和清理，期待將“鬼網”破壞海洋生態這一信息帶給更多的人。

　　這一堅持，就是十多年。他也曾被“鬼網”纏住，有幾次差點丟掉性命。“我記得有幾次在南丫島和清水灣附近潛水，水突然變得很渾濁，我一下子就看不清楚了，然后又碰到了‘鬼網’，突然就被纏住了。全靠同行的隊友幫我把網剪開，這才逃離危險。”回憶起來，陳天明仍心有余悸。

　　不過，這些經歷沒有打擊陳天明清理“鬼網”的決心，反而使他的意志更加堅定：“很多人說，‘鬼網’這么多，你怎么清理得完？我說，我們每個人做一點點，對海洋生態就會有幫助。”

　　平均下來，陳天明每月至少去清理“鬼網”一次。“西貢總是有‘鬼網’出現，而且潛水船比較多，同時那邊浪比較小，海水比較清澈。”每次出海，陳天明首要的考慮是安全。海底石頭的多少、海浪的大小、洋流環境，都影響著潛水地點的選擇。

　　熱衷于海洋環境保護的潛水員也紛紛加入“鬼網”清理的行動。“有的時候潛水員因為人手不夠和遇到的‘鬼網’太大，就會把位置發送到群里供我們組織清理。如果‘鬼網’比較小，他們就會直接清理掉。”陳天明說。

　　帶領更多人參與其中

　　一有時間，陳天明就會去學校、企業、公益機構分享自己與“鬼網”戰斗的經歷。在他的社交媒體賬號，分享的也大部分是自己和“鬼網”的合影。他期待帶動更多的人，尤其是年輕人參與其中。

　　“他都已經70多歲了，但清理‘鬼網’的時候看起來就像30歲。作為年輕人，我沒有理由不效仿他，和他一起保護海洋。”今年19歲的翁厚全說。

　　24歲的香港青年李東桓也加入了陳天明的隊伍。“‘鬼網’今天可能影響的只是一條小魚，但是那條小魚可能是另一些魚的食物，這是整個食物鏈的事情。”他說。

　　未來，陳天明還計劃到粵港澳大灣區其他城市去組織和參與“鬼網”的搜尋和清理。

　　“我太太曾經很反對我潛水，因為她怕我出事。當時我跟她講，總要有人去做這個事情。如果有一天我被‘鬼網’纏住無法逃脫，請為我感到驕傲，不要為我哭泣。”陳天明面帶微笑，豁達而堅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