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泰安夜讀·文青丨去打醬油的路上
曹春雷,山東省作協(xié)會員,在《山東文學(xué)》《四川文學(xué)》《人民日報》《揚子晚報》《廣州日報》《新民晚報》等刊物和報紙發(fā)表過作品,多篇作品被《讀者》《青年文摘》轉(zhuǎn)載。
□曹春雷
這么多年來,有時只要往故鄉(xiāng)的方向一回頭,我就似乎望見自己正走在去打醬油的路上,雖然家離村里的小賣鋪只有幾百米,但我就那么走著,一直沒有抵達(dá),仿佛那個小賣鋪為了等我近40年來一直開著,等我將醬油打回家,給灶臺旁忙碌著的母親。
那時的孩子,有哪個不會被母親安排去打醬油呢?我是常去的。我總是有些不情愿,小聲嘟囔著,接過母親遞過來的醬油瓶,再接過錢,若母親在醬油錢之外多給了幾分錢,我的態(tài)度立馬大轉(zhuǎn)變,向母親保證盡快回來的聲音干脆得就像一下子敲響的銅鑼。
我蹦蹦跳跳就出了院門,母親在身后喊:“慢點,別打碎了醬油瓶。”是有過先例的,有一次,在我去打醬油的路上,瓶子摔在石頭上,碎了,一地玻璃碴。我耷拉著腦袋回來,兩手空空。
在街上,不能遇到貨郎,一遇到,我肯定會立馬忘記自己給母親的保證。貨郎騎著自行車,自行車后座兩邊各拖著一個有木格子的盒子,里面裝著針線、衣服扣子、扎頭繩、糖塊什么的。年齡大一點的貨郎,則會挑著擔(dān)子,一個勁搖著撥浪鼓,搖得我的心里直打鼓。我攥在手里的錢“攛掇”我:去看看吧。嬸子大娘們早已將貨郎圍起來,我找了個縫隙擠進(jìn)去,等離開時,手里少了幾分錢,多了幾塊糖。
我不能遇到賣爆米花的,若遇到了,我肯定挪不動腿。做爆米花的人轉(zhuǎn)動著炭火中那個橢圓形的鐵家伙,等到火候差不多了,用鐵鉗夾著,放在一個架子上。這時,周圍的人紛紛躲開,小孩子捂緊了耳朵。“砰!”隨著一聲巨響,頓時煙霧升騰。鐵家伙出口連著一個長長的籠子,開關(guān)一下子被撬開,米花噴到籠子里去,總有一些米花會落到籠子外。爆米花的主家,會從一袋米花里抓出一大把塞給我,但是我感覺從地上撿的吃起來更香呢。
我也不能遇到打鐵的,站在那里,我會入迷。打鐵的通常是兩個人,一個年長些,一個年輕些,像是父子。兩人輪流掄動鐵錘,一下又一下,猛砸砧板上被燒紅的鐵器,叮叮當(dāng)當(dāng),極有韻律感。即便是在冬天,打鐵的人也會赤膊,那隆起的肌肉,讓我久久注視。
要是遇到兩人蹲在那里——兩方都是我熟識的,畫個棋盤,用石子或草棒當(dāng)棋子,我也會蹲下來,煞有介事地看他們下棋,雖然我什么也不懂。若是兩人半天不挪動棋子,我就等不及了,伸手替一方隨意挪動一下,很可能這一步使得這即將僵死的棋局活了過來,那么這一方的人可能高興地直拍大腿,從兜里摸出幾分錢來,爽氣地塞給我:“去買糖吃。”我這才咧嘴笑著走開。
我一次次停下來,譬如說看到一只羽毛很漂亮的鳥,捉到一只長得稀奇古怪的飛蟲,見到來村里表演雜耍的人……往往炊煙已經(jīng)四起,我還在去小賣鋪的路上。
我知道,鍋灶前的母親一邊忙碌著,一邊罵:“這兔崽子,又在街上瘋玩了。”等我回到家后,母親會沖著我把手高高揚起來,落在我身上時卻又是很輕。母親罵著,卻又是笑著的。
如今想來,我多么希望就那樣一直握著醬油瓶,在那條路上東游西蕩,走走停停,這樣,我就永遠(yuǎn)是那個不肯長大的孩子,永遠(yuǎn)對世界充滿好奇,而母親,一直年輕,永遠(yuǎn)不會老去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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