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青丨詩意人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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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韓運民，山東省作家協會會員，山東省第二十一屆青年作家高研班學員，寧陽縣作協副主席。作品見刊于《時代文學》《山東文學》《山西文學》《黃河文學》《當代小說》等。

　　好多年前的一個雨后傍晚，柏油路上泛著清亮亮的光，路兩旁陡坡上的青草茂盛，噙著顆顆雨珠。二大爺站在柏油路邊上，他家的那頭黑牛，伸著脖子，啃噬著護坡的青草。

　　二大爺穿一件藍色中山裝，中山裝的上衣口袋里插著鋼筆。在我的記憶中，他的裝束大抵是這樣，衣扣從不敞開，板板正正，人也瘦，留著三七分的發型，隨和儒雅。

　　二大爺生于20世紀40年代末，高中畢業后當起了民辦教師，在執教小學、初中再到小學后，退休老去。這就是他的一生。同年代的人，經歷大多是一樣的，不一樣的是不同的人生追求。

　　那個雨后的傍晚，二大爺突然朗誦起古詩來。當時我聽得愣怔住了，心里想著，在這曠野之中，如此大膽地朗誦詩歌，不怕被人恥笑嗎？可是，二大爺朗誦詩歌，又好像是很正常的一件事。

　　干啥的吆喝啥，無疑是天經地義的事情。可是其中生活的辛酸悲苦，我也是在多年后才體味出來的。記得當時有一句“家貧休種汶陽田”的詩，因感于心，印象深刻。

　　那時二大爺既是農民，也是民辦教師，雖然也種著幾畝地，但因為要教書，地就種不好；雖然每月有幾十塊錢的工資收入（有時還拖欠），但養活一大家子人，也是捉襟見肘。我常想，不論怎樣的職業或事業，倘若維持不了生活，就只好擱置起來。但二大爺沒有，他執念如一，后來轉了正，有了一個好結果。果報雖遙遠、艱澀、虛渺，若能抵達，便是預期之外的美好。這也讓目光短淺的我，有了新的認知。

　　近日，我在查閱當地文史資料時，偶然發現了那句“家貧休種汶陽田”，恍然間，有種隔世的感覺。我找來整首詩，原來出自劉滄的《旅館書懷》，再看詩人的資料，竟是晚唐時期的寧陽籍詩人！我有些呆愣。在盛大的歷史文化云海里，在大唐繁星璀璨的星空中，劉滄以及他的詩顯然有些晦暗，卻終有光芒閃現，像一種內在的力量在搏動。

　　據《唐才子傳》，劉滄屢舉進士不第，得第時已白發蒼蒼。暮年得第，其大半生的生活凄惶可想而知。“自古文明膏腴地，齊魯必爭汶陽田”，由此可見，汶陽田是肥沃之地。生于肥沃之地卻因家貧停止種地或草率種地，能有富有的生活嗎？答案肯定是沒有的。

　　我的眼前，又浮現出二大爺清癯面容和薄瘦身影。劉滄博取功名，是內在力量的搏動，那二大爺呢？薪資不足以養家，卻在民辦教師的路上走了小半生，那些充滿沼澤和磕絆的生活深處，他憑借的又是什么力量呢？

　　在一次學生運動會上，我仿佛又看到了坐在主席臺上的二大爺、吹哨的二大爺、手執小紅旗的二大爺……那氣勢如虹的豪邁，不正是一次次的生命綻放嗎？那種綻放接連起無際璀璨的星空，詩意而唯美，祛蕭索而成雅境。

　　作者：韓運民